半夜羊叫

王晓堂

“凡书记，快！马志死啦。”一位村民慌里慌张跑到村室报告。

凡书记是大马庄行政村驻村第一书记，叫凡振海，来自县农业局。马志是大马庄村凡书记结对帮扶的贫困户，独自生活，有点残疾。

“不可能吧，前天还见他给羊割草。”凡书记急忙站了起来。

“千真万确，你们赶快去看看吧。”那位村民说完就走了。

凡书记领着村委一班人驱车赶到马志家。马志家已经围了一些村民，见凡书记过来主动让开道。凡书记掀开盖脸的单子，看见马志安详的躺着，没有痛苦和挣扎的迹象，好像在熟睡，便用手指放在他的鼻孔片刻，没有一点呼吸，他的确死了。

凡书记给他盖好了单子，站在院子中间思索着。突然问道：“马志的羊呢？”

“卖了，前天他领几个人，开个卡车，一下子让人家装走了，卖两三万哩。”有村民肯定的回答。

“是不是图财害命？”凡书记思忖着。一会儿，他果断命令村委成员找他的钱。他们翻箱倒柜，找遍角角落落，不见一元钱，倒是找到了扶贫信用卡。凡书记马上派人去信用社核查，发现卡里的钱上午九点取走的，监控辨认确是马志本人。钱去了哪里？人是怎么死的？凡书记和村委会成员得不出答案，于是决定报警。刑侦人员在这里工作了几天，最后得出服大量安眠药中毒身亡，钱财不知去向。最后，村委会只好组织人将他掩埋了。

他为什么死？钱去了哪里？只有一个人清楚，就是对门住的嫂子郭淑英。

故事还得从二十多年前说起。

先说马志，从小死了父亲，没有兄弟姐妹，母亲一人把他拉扯大，到了成家的年龄，由于家境贫寒，再加上他长得挫，到了三十多未成家，也就搁下了，后来母亲也去世了，就剩下他自个过日子。一人在家没事做，于是跟着一个在外搞建筑的同族哥打工，那人叫马武，是郭淑英的丈夫。马武与郭淑英结婚后，生了两个女儿，那时候计划生育抓得紧，让马武做了绝育手术。马武的母亲身体不好，郭淑英留在家里照看婆婆和两个孩子。马武起初不断寄钱也偶尔回家小住几天，可后来渐渐回来少了，不到过年不见钱不见人。那几年，拖欠农民工工资的现象很严重，有时工头为找老板讨账到腊月三十才进家，郭淑英也理解丈夫的难处，在家努力种地，尽量多收入，为丈夫分忧，不提要钱的事。

那一年秋后，马武突然带着马志回来了。原来，马志在工地出了意外，砸伤了腿，基本治疗之后回来养伤。马志人老实，觉得马武也不容易，况且也不是他的错，也没说让他赔钱。郭淑英看到他一人也挺难的，不断帮他拆洗被褥、缝补衣服，偶尔改善生活给他端去一碗。不久，马志的伤好了，可落下点残疾，走路一歪一歪的，不能去工地干活了。春节过后看到人家陆续外出，他寻思着找点事做。经人介绍他买下了邻村一家的待生母羊。农村羊饲料丰富，庄稼成熟后的叶子，路边的野草，河沟旁的杂树叶都是羊所爱吃的。他很勤快也很细心，都是找最好的食物喂羊，最卫生的水饮羊。不到几个月，就发展到七八只了。马志闲的时候他也帮郭淑英干些地里活，不仅仅是感谢她的照顾，也算是互助吧.。

六月，天气炎热。农村人喜欢把床铺在院子里乘凉或休息。马志更要精心看护自己的羊，在院子里铺了张板床，除非下雨他从不在屋里睡觉。一天夜里，马志的羊突然“咩——咩——”叫个不停，惊醒了嫂子郭淑英。她想，咋回事呢？起来去问问吧。于是，她披了件衣服，开门出去敲马志的门。马志也被羊叫吵醒了，听见嫂子敲门，赶忙去开。“羊一直叫个啥？咋回事啊！”郭淑英问。“发情的吧。”马志随口答应。这时郭淑英的脸一下子骚热起来，马志也隐约看见嫂子丰腴的乳房，一颗沉湎多年的心突然怦动起来，他一下子抱住了郭淑英放到自己的床上。郭淑英没有喊也没有反抗，任凭马志亲热。一阵激情过后，马志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件大错事。他马上下床跪在地上，嘴里不停地说；“嫂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郭淑英没有说话，穿上衣服回家啦。第二天，马志卖了一只大公羊，把钱全部给了郭淑英。

年关快到了。一天，郭淑英到马志家里，告诉他，她怀孕了。这下马志慌了，这事让马武知道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嫂子，咋办？你得想辙啊。”马志不知所措。郭淑英也许早想出了办法，她说：“这样吧，兄弟，明天我去医院托人做个彩超，看看是男孩还是女孩，是女孩就流了，是男孩就留着。我家没儿，我想，你哥也会接受的。”第二天，马志又卖了一只大公羊。

春节，马武回来了，果然没提那事。正月初六 ，马武就招揽一帮人走了。马志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啦。麦收刚过郭淑英分娩了，果然是个大胖小子。马志又卖了两只大公羊。马志干活更起劲了，他心里藏着乐，就是他有儿子啦!不久，村干部却找上了马武的门，马武超生二胎罚款6800元。郭淑英电话马武。得到的是，他没钱，让郭淑英自己想办法。那年头6800元不是小数目，何况一个女人哪里去筹。她突然想到马志，这是他的孩子啊，她应该帮忙的。马志便卖完所有的羊，又添上自己的积蓄总算凑齐了。

马志卖光了羊，无事可做，可他突然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了。他要努力挣钱养活儿子。从此，他要学会了节俭，省下钱以备所需。秋后，他卖了秋收又买了一只母羊。

又过年了，马武没回来。郭淑英有些不安，听说他在外找了女人，还准备买房子。她只能选择默默流泪，好在眼下有人照应。郭淑英的几个孩子越来越大，花钱的地方也越来越多了。马武又不顾家，全靠马志帮衬了。马志想着还能干些什么呢？一天，他去城里见一卖糖葫芦的生意不错，于是，他花钱投师学会了蘸糖葫芦，每天在给羊准备足够的草后，便骑一辆三轮车穿梭于方圆几十个村庄，一天赚个十块八块的补贴着郭淑英。

转眼十几年过去了。马志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可是只听到儿子喊他叔，他心里总不是滋味。一天，他突然产生了要回孩子的想法，他向郭淑英表明此意。郭淑英先是一愣，然后沉思一会说：“不行啊！这对孩子打击太大，会影响他学习的，再说户口怎么改？没法说啊！”马志想想也是啊。“你放心吧，儿子永远说你的，到一定到时机我会会告诉他的。”郭淑英在向马志保证。马志没有再说。这事也暂时不提了。

马志精心喂养自己的羊，不几年就发展到几十只。整个院子就是一个大羊圈。马志的床夏天在槐树下，冬天在大门楼下，床头、床下站的卧的都是羊，甚至调皮的羊跳倒床上。一天夜里，马志院里又传来羊的怪叫，郭淑英惊醒了，她仔细听听不像羊发情的叫声，她披衣起床，悄悄来到大门口，听到外边有脚步声，她警觉起来，正好墙头边搭有一个木梯，她爬上去趴在墙头往外看，只看几个人影晃动。不好，是盗贼。怎么办？我得想办法。郭淑英脑子飞快的运转。她突然想到柜子里还有一挂鞭，于是，她迅速拿了出来，点燃了扔到墙外。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惊醒了四邻，陆续有人起来。盗贼见有动静便溜之大吉了。郭淑英招呼邻居找马志，只见马志倒在地上，身边流了一大片血。有人拨了120，很快拉到医院抢救，医生说必须做手术，可需要一大笔医疗费。村干部只好出面把他的羊全卖了。-

马志出院了，看到空荡荡的院子，抱着还隐隐发痛的头伤心地哭了。她发誓再也不养羊啦！好在郭淑英的照料下，他的伤不久就痊愈了，可落下了头疼的后遗症，还得不断地吃药。过了一段时间，他感觉闲得无聊，又蘸起了糖葫芦。可不知咋的，吃的人却少了，忙活一天卖不了几个钱。

党的十八大以来，习总书记站在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战略高度，把脱贫攻坚摆到治国理政的突出位置，提出一系列新思想新观点，作出一系列新决策新部署，脱贫攻坚工作组入住行政村，工作人员走千家串万户，摸清贫根子，找准扶贫路子，对症下药，靶向治疗。大马行政村派来了以凡振海为第一书记的工作组入驻。经过调查发现，马志身体有些残疾，又没有经济来源，生活比较困难，确认他为贫困户，并且由凡书记结对帮扶。根据国家帮扶政策，给他翻新了房子，加高加固了院墙，硬化了院子，又建了大门楼，装上了大铁门，接通了水电，办了低保，水电免费用。一下子又给他增添了生活信心，逢人就夸共产党好。凡书记看他虽然年且六旬，身体还很硬朗，决定帮扶脱贫，听说他有养羊的经验，给他买了一只品种小母羊，让他动起来富起来。这下，他的积极性一下子又提高啦。虽然偶尔犯头疼，可一吃药就会好的。每天忙着割羊草，谁家的花生秧、红薯秧不要了-，他拉回来，羊吃不完的，晒干，垛起来，为冬天储存饲料。他人很勤快，又会养护，不到几年又发展到几十只。现在人们对羊肉的青睐，羊的价格也不断攀高，一只羊看不上眼就顶七百八百的。马志估算着自己的羊能卖好几万，心里又有了念想。

一天晚上，到夜深人静之后。他鼓足了勇气，连敲打几遍郭淑英大门，不见动静。今天晚上必须给她摊牌，马志睡不着反复地想着见到郭淑英要说的话，用什么法叫醒她呢？他突然想起羊叫。他将一只羊吊在树上，羊发出刺耳的怪叫声。这一招还真灵，郭淑英被叫声惊醒，还以为又是盗贼，拉亮了灯。马志放下羊。急忙喊“嫂子——嫂子”。郭淑英听见马志的呼叫，开开门走过去问：“咋啦，你又犯病了？”“是，我头疼得厉害，怕是快不行了。”马志说。“咱打120去医院吧。”郭淑英马上说。“不”马志扑通一声跪下了，“嫂子，兄弟求你了，让儿子认我这个爹吧！不然我死不瞑目啊！”“兄弟，我很理解你的心情，可是——”郭淑英也跪下了，“儿子刚交个女朋友，他告诉那女的，他爸爸是包工头，城里买了房，正准备给他买车，女方才同意处处，你不知道现在找个媳妇多难吗？这节骨眼上突然冒出个爹，人家还会愿意吗？”郭淑英也很无奈。“我的天啊——”马志突然大哭起来。郭淑英怕人听见惹出动静，赶快将马志的头搂在自己怀里，用手捂住他的嘴。“好兄弟，我向你保证，我一定告诉他你是他亲爹，但不是现在。我求你了，不要哭。”郭淑英再次承诺。马志不哭了，却抱紧了自己的头。他顿了顿说：“好吧，你听我说，近几天我头疼的次数比以前多了，疼时像要爆炸似的，吃药也没效果了，我不想活了。明天我把羊卖了，还有扶贫款没舍得花，取出来全部给你，不，给咱的儿。我死后你不要理会，村委会会掩埋我的。”“不，明天去医院好好治疗，治好了你还能应上爷呢。”郭淑英马上反对说。“儿子不认爹，孙子怎么会认爷,别浪费钱了”马志坚持自己的想法。他们叙说了好长一会，郭淑英怕人发现就回家了。

第二天，马志早早地吃了东西，骑车来到镇上。他先逛了几家药店，然后去了信用社。等他返回家时，不知他在哪约了买羊的，一卡车把羊装个精光。他把钱整在一块，一共四万四千五百二十元，又找了张扶贫宣传单将钱包好，又在上面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马志给儿子的”然后交给了郭淑英。下面就是开头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