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选择做大学教师

(一)我为什么选择做大学教师
  直到现在,我仍然从心里深处不愿意面对我曾经做过大学教师的这么一段经历。说“直到现在”,仿佛离开教育行业已经很多年似的,其实并不然。我04年大学毕业就在另一所大学任教,历时一年,算到今天,离开教师行业也不过12个月而已。人总是有种倾向,希望不愉快的记忆赶紧过去,在这一点上我也丝毫不能免俗,只是做得更过头,总是欺骗自己说我当初并不曾做过什么教师的。所以每次别人问起我以前做什么的时候,我的回答都很模糊:另一个行业。
  现在我经常会想,当初进入这另一个行业,是否出于什么高尚的动机,比如把青春献给天底下最光辉的职业之类,然而我实在没有当官的或者当骗子的人那样自欺欺人而一点不脸红的能力,所以这高尚的动机是空白一块,一如教师的钱包。言归正传,我当初入教育行业的过程是这样的:上大学三年级的时候学校分专业,当时我的学业成绩不上不下,好的专业我去不了,坏的专业我不想去,又不能辍学,迫于无奈只好选了教育专业,所以这实际上是没有选择的选择,为生活所逼而已。
  凭良心说,其实当教师,尤其是当大学教师,也并不是没有一点好处。起码一年下来有两次长假,是其他行业的人不敢想象的。最令人嫉妒的是大学教授。一周下来只需要讲大概6-8小时的课,就有8000左右的月薪-----至少在我当初任教的学校是这样,教授们绝对是既有钱又有闲的一个群体。
  虽说是无奈之下才进入教育行业,但我并没有想过要随便对待。清朝雍正皇帝手下的年羹尧有一句话,当为天下之学子及教师铭记在心:不敬师长,天诛地灭;误人子弟,男盗女娼。就我自己而言,当然后半句显得更重要。记得当时一个朋友问我打算怎么教这些学生,我说:“资质好的,我希望他们学到我所有的知识,和独立思考的习惯,同时又不被愚蠢的教育体制抹杀了潜力;资质一般的,我就让他们能够应付学校里面的考试,毕业了到社会上也能有一定的实力谋生;资质特差的,只要不觉得一上我的课就烦就够了,这样起码他们过得快乐。”
  我讲这话的时候还没有真正踏上讲台,所以很快我就发现光是这些想法是不够的。一个合格的大学教师,要做到的绝对不止这么一点点,至于究竟要做到些什么,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东西,我只说我自己的看法。至于是不是能够得到别人的赞同,我不知道,也不必要知道。
  (二)怎样才算合格的大学教师
  如果我要讨论的问题换成:怎样才是合格的中学教师?恐怕事情会简单很多,因为中学(包括高中)有一个很明晰的考核标准,就是升学率。一个教师所教的学生在这个科目上考得很好,对升学成绩起到了正面的作用,那这个教师就是合格的。除此以外的一切说辞,都是纯粹的扯淡,比如素质教育,说穿了不过就是提高应试素质的教育。这样的一种体制,对于考核教师当然是很有利,但对于学生却几乎是灾难性的。理科学生们被迫学一些他们一辈子都用不到的东西,而且还要求学得很精通;文科学生们被要求按照一种既定的思维模式看待历史,分析现实。结果是大家都变成了只有文凭没有文化的人。
  大学的情况基本上就是反过来。(相对而言)对学生较为有利,而对设立一个合格教师的标准不利。学生因为没有了升学的压力,不需要死盯着教材,加上课时少,可以有较多的机会去扩展自己的知识面,所以大学教师要面临的一个挑战,也是合格的一个标准,就是广阔的知识面。一个只知道照着教材念经的人肯定不会受到大学生的喜欢。他们希望教师可以深入浅出,旁征博引,妙趣横生。要做到这一点,肯定不是那么容易的,因此合格的大学教师须博览群书,各个领域的知识都要有一些。我自己的情况呢,基本上可以算合格。天文学,历史,政治,文学,美术,心理学,玄学,语言学,我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然而并不特别深入,不过用在课堂上的引证倒也绰绰有余。
  其次是独立思考的能力。为什么说其次呢,因为我总觉得独立进行思考判断的能力是建立在广博的知识面上的。道理很浅显,一个目不识丁的人是不大可能拥有深邃的思想的,反过来讲,读书很多的人也不见得就能独立思考,不然何来书呆子一说。因此,独立思考判断的能力是很可贵的。唯具有了这样的能力,大学教师才不至于把愚昧落后的教条和信念传递给学生。举一个我做大学生时的例子。当时负责我们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女教师,姓什么已经想不起了,我只记得大家私底下给她取了个绰号,叫马老太,很传神的一个称呼。此人在上课的时候谈起国有企业改革引起工人下岗的问题,就开始论证“下岗”是完全不同于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失业”,理由就在于下岗了的人是暂时离开他先前的工作岗位,但他尚可以再找到新的职业,而并非“失去了职业”,所以终于是比失业要优越。我听了就站起来反驳,说西方国家失业的人不也一样可以找新的工作么,所以下岗跟失业是完全相同的概念,而且他们的就业环境比我们好,福利政策也比我们好,实在看不出我们到底在哪一点上优越了。马老太当时很不高兴,说我没有时间跟你争论这些,总之两者是不同的。这个“总之”就阉割了所有思想交流的可能性。现在回想起来,她有那样顽固的错误观念,其实就是缺乏独立思考判断的能力的结果,所以才被官方的文字游戏带进陷阱而不自知。此种教师多了,学生的处境就值得担心。因为假定一个教师不仅自己缺乏思考能力,还试图扼杀学生的思考能力,那就很糟糕。
  所以,我所认为的合格大学教师第三条标准就是,不可以以任何理由和动机去阻止学生的自由思想。我站在讲台上的时候就总是告诉自己,也许台下就有未来的鲁迅,或者未来的维特根斯坦,所以我必须培养乃至鼓励他们怀疑我,怀疑书本,怀疑现有的教条,成为天才,如此学术的传承发展方能有希望。在这一点上,我们翻翻自己的老底,真是该汗颜。从汉代兴起的“师承”规定学生的思想必须在教师的言论范围之内开始,直到现在,中国的人文学者,所做的事情,几乎都只是阐释前人已有的思想,鲜有的几个反叛的异类,远的如竹林七贤,近点的如郑板桥,再近的如鲁迅,遇罗克,要么没有好下场,要么不为社会所理解。90年代的时候四川大学曾经举办过一个国际性的学术会议,当时有一个导师带出来的四个研究生,在学术上的论点跟他们的导师是绝对的一致,这使得国外来的学者很吃惊,会后就跟一个记者讲:“你们国家的学术要再这样下去,就真的没有希望了。”我想,要让这个外国家伙的预言落空,唯一的办法,也是最要紧的一点,就是教师必须鼓励学生自由思考。我在讲台上就总是跟学生讲,你们不要觉得教师的话就是定律,要有自己的判断。如果我讲错了,你们能指出我的谬误,对我而言就是一种帮助,这就是教学相长。但很多教师却不这样。在学校任教一年,我经常见到有同事从教室出来的时候黑着脸,一问怎么回事,才知道是有学生指出他的错误,他觉得很难堪很没有面子。每次碰到别人跟我抱怨这种面子问题,我就总在心里面替学生担心,怕他们的才能受到摧残。
  还有最后一点,是一个合格的教师-----不管大学中学小学,乃至幼儿园教师----都必须具备的,讲起来一大堆,总结起来就两个字:师德。私生活方面的道德我不准备讨论。在我觉得,师德主要是针对两方面,一是学术,一是学生。其实回想所有关于教师的丑闻,几乎都是跟这两方面有关的。
  (三)学术怎可造假
  其中一种丑闻是学术造假。造假有两种主要的手段,一是捏造学术成果,一是剽窃学术成果。站在教育学生的角度来看,第一种危害更大。举例说,微积分的创立者是牛顿跟莱布尼茨,但当时牛顿却借了他英国皇家学会会长职务之便,硬要把莱布尼茨的功劳也据为己有,这就是剽窃。捏造却往往是根本没有的事实宣布出来,稍不注意就让一大批人上当。比如非典时期,有人宣布说找到了非典元凶,是冠状病毒。只要我们消灭冠状病毒就行了。如果当时不是钟南山站出来指出这种说法的错误,让医院按照正确的方法治疗的话,后果是相当危险的。这样的学术造假,就是捏造,它比剽窃更让人痛恨。道理很简单,剽窃来的学术成果至少还是经过别人认真研究过的,在正确性上有较大的保障;而捏造的就很危险,因为它可能毫无根据。说直白点,即使你听信牛顿的谎言,你学到的微积分也是正确的;但如果医务人员接受了冠状病毒学说,就要医死很多人。
  回到大学的环境来讲,我自己的感觉是剽窃比捏造要常见得多。以前的剽窃,经常是把别人的学术论文换上自己的名字,这一招如今没那么灵了,因为网络的存在极大地加速了世界各地的信息交流。较安全也较隐蔽的方法是这样:假定我现在是讲师,想破格提升为教授,但我又没有那么强的学术功底可以脱颖而出,怎么办呢?我就去跟一个厉害的学者拉拢关系,让他在发表一篇新论文的时候把我的名字也加到作者栏里面去。因为论文是可以由几个人合作的,而合作者在升教授职称上都可以享受同样的待遇,那么我这样一下子就可以当教授了,任何人都没办法查出问题来。这样凭关系爬上教授职位的人,很多学校都有,其中很多人知识异常贫乏。我任教的那个大学,英语系有个教务主任姓丁的,似乎是讲师级别,但他私下聊天的时候说他的单词量怕是连1500都不到。我当时很疑惑,后来看到有好几篇论文,协作者都是他,作者呢,就是英语系的系主任,一个跟他关系很不错的老头子。这两个家伙后来都倒了霉,我等会会谈到。
  单词量不到1500的人可以做英语系的讲师。这样的现象,对学生来说是很不公平的。一年花上五位数的钱到学校来,结果就是被这样的人糊弄,想想都觉得恶心。此种教师,就是典型的没有师德,纯粹的骗子一个。
  学术造假的一个效应是,它使得学术界呈现出一片虚假的繁荣。表面上一看,大堆艰深的论文,给人硕果累累的感觉,其实除了日期是新的,其他东西全是旧的。因此我在大学当教师期间,总是跟自己说,不要轻易写论文,除非真有什么新的发现,否则,就等于是在已有的垃圾堆上,添上一点新的垃圾。
  事实上,从发现这些学术黑幕开始,我就有了离开教育行业的想法了。我改变不了黑幕,又不愿让自己也加入学术扒手的行列,唯一的选择,就是离开。
  (四)导师们,不要逼学生跟你上床
  针对学术的师德就说这么多,现在的话题是针对学生的师德。谈到师德,大学里面的女生是弱势群体。为什么这么讲,是因为,大学女生生理上已经彻底成熟,身材曲线已经完全表现出来,是含苞待放的花,正引得那些采花贼导师垂涎三尺。
  我踏上大学讲台后不久,有个朋友打来电话很高兴地说她的导师要让她免试读研究生,并且还承诺说以后优先考虑让她留校----先说一句,我这个朋友是个很漂亮的女孩,身材还颇为丰满----我当时很警觉地问她,你的导师是男的还是女的。她就笑,说你这人就是改不掉多疑的毛病,我跟导师没有那些事情,清白得很。我说好吧,你自己也防范点就是了。结果过了两个月不到,她就找我借四百块钱。我问她借钱干什么,她很虚弱地说:“我可不可以不告诉你?”于是我就不再问,把钱寄给她了。当天晚上我另一个朋友,也是这个女生的好友打电话跟我,问我知不知道为什么她要找他借四百块钱?我一想,两个四百就八百块啊,顿时觉得很恶心。为什么呢?我的初恋女朋友是医生,所以我对各种普通手术的价格都相当了解……
  计划经济时代,往往是学校的人以工作分配的权力来要挟女生跟他上床;现在就经常是用升研究生,博士和留校的事情完成他们教书育人的神圣使命。在讲台上嘛,自然是教书;在床上嘛,就是育人。
  有时我在想,导师把学生弄上床,是否也有学生自身的责任在里面。但我不可能去体会这种事情,所以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是想说:导师们,不要跟学生上床!----除非你打算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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