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古典诗歌鉴赏中的化虚为实

谈古典诗歌鉴赏中的化虚为实

宋人范晞文《对床夜话》卷二引文:不以虚为虚,而以实为虚,化景物为情思。这里的是指思想感情,是指景物形象。如果只在诗中写,干巴巴地抒情,当然没有诗味;如果只写,堆砌景物,定然缺乏生气。因此虚实相生、情景交融是一种将某种心情加以物化来表达的手法。所谓将心情物化,就是将无形的抽象的心理状态,用有形的景物状态去加以表现。

譬如人内心的愁苦是一种内在的情绪反应,这种无形的心理活动如用诗歌来表达,诗人往往采用化虚为实的手法,把内心的愁苦加以物化。北朝诗人庾信写了一篇《愁赋》,其中说:

攻许愁城终不破,荡许愁门终不开!

何物煮愁能得熟?何物烧愁能得燃?

闭户欲推愁,愁终不肯去;

深藏欲避愁,愁已知人处。将愁苦比作城池城门,又将愁苦比作能煮能燃之物,更有趣的是把愁苦写成推不走、躲不开的精灵。隋代释真观也有一篇《愁赋》写道:不遣唤而自来,未相留而却住;虽割截而不断,乃驱逐而不去。”“愁苦成了不招自来、驱之不去之物。

宋人徐俯《卜算子》词云:柳外重重叠叠山,遮不断愁来路。宋人薛季宣《春愁诗效玉川子》:逃形人冥室,关闭一已牢。周遮四壁间,罗幕密以绸。愁来无际畔,还能为我添幽忧。写愁苦是无远不至,无隙亦人的。另外,许多诗人把愁苦比拟为一个有形的物体,如:

谁知一寸心,乃有万斛愁。(庾信)

明夜扁舟去,和月栽离愁。(辛弃疾)

心中得胜暂抛愁,醉卧凉风拂簟秋。(雍陶)

禅伏诗魔归净域,酒冲愁阵出奇兵。(韩偓)

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割断愁。(刘子翚)

情多最恨花无语,愁破方知酒有权。(郑谷)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李煜)

一曲清歌一杯酒,君洗尽古今愁。(刘秉中)

似把剪刀裁别恨,两人分得一般愁。(姚合)

算人间没有,并刀剪断,心上愁痕。(黄孝迈)

算空有并刀,难剪离愁万缕。(姜夔)

在以上诗例中,愁苦能以量之,可以等。总之,愁苦成了有形的物体,这就是化虚为实手法的体现。

诗人更多地是取譬设喻,通过新颖、奇妙的比喻来书写内心的各种愁苦,诸如春愁、闲愁、乡愁、旅愁、穷愁、别愁以及国仇家恨等等。如杜甫《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的结尾,忧端齐终南,澒洞不可掇,用终南山比喻忧端,突出诗人穷人忧黎元的真挚而深切的忧国忧民的深情。再如明人李开先的诗句:愁多如雪山,一夜头尽白。雪山比喻愁苦,其中头尽白又隐喻愁苦催人老。李煜《虞美人》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欧阳修《踏莎行》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二例都是以春水喻愁的名句。秦观《千秋岁》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以喻愁,渲染出春愁的浩渺无际。

除了以山水喻愁之外,诗人眼前的景物常被信手拈来加入譬愁喻苦的行列中,如:

问余别恨今多少,落花春暮争纷纷。(李白《忆旧游寄谯郡元参军》)

撩乱春愁如柳絮,依依梦里无处寻。(欧阳修《蝶恋花》)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李煜《清平乐》)

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知尽还生。(秦观《八六子》)

一片春愁,渐吹渐起,恰似春云。(蒋春霖《柳梢青》)

伤往事,写新词,客愁多梦乱如丝。(孔尚任《鹧鸪天》)

湛湛长空黑,更那堪、斜风细雨,乱愁如织。(刘克庄《贺新郎·九日》)

离忧如长线,千里萦我心。(张籍《忆远曲》)

人言柳叶似眉目,更有愁肠似柳丝。(白居易《杨柳枝》)

客愁如蚕丝,一搅成万绪。(曾纤《客愁》)

无边丝雨细如愁。(秦观《浣溪沙》)

别愁如疟避还来。(罗隐《春日叶秀才曲江》)

愁肠岂异丁香结?(李珣《河传》)

愁肠若牵绳。(韩愈《送侯参谋赴河中幕》)

上引诗例中,落花柳絮春草芳草春云长线”“、柳丝蚕丝疟疾丁香结牵绳等都成为喻体,各呈异彩地把看不见摸不着的抽象的描摹得十分具体形象,给人留下了活生生的印象。

有些诗句同时用两个以[:的喻体去比喻愁苦,这在修辞学上属于博喻手法。例如:

旧恨春江流不断,新恨云山千叠。(辛弃疾《念奴娇》)

若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贺铸《青玉案》)辛词用滔滔春江与巍巍云山比喻新愁旧恨,贺词以青烟碧草、风絮飘飞、梅雨连绵比喻愁苦之宽广无垠、纷繁杂乱、绵长不绝。

有些诗人写愁苦更翻进一层。你不是把愁苦比喻成落花吗?我偏偏说莫将愁绪比飞花,花有数,愁无数”(朱敦儒)。你不是说愁苦可以刀割剪裁吗?我偏偏说莫买宝剪刀,虚费千金值;我有心中愁,知君剪不得”(白居易)。于翻转逆折中,使抒情更深一步。

内心愁苦深重的诗人在乘船远行时,有的写舟船满载离愁别恨,如:

无情汴水自东流,只载一船离恨向西州。(苏轼《虞美人》)

明朝酒醒大江流,满载一船离恨向衡州。(陈与义《虞美人》)有的写舟船负载不起这种愁苦,如: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李清照《武陵春》)

画船儿载不起离愁,人到西陵,恨满江州。 (张可久《蟾宫曲》),由舟船载不动愁苦,发展到马驮不动,车载不下,如:

春愁离恨重于山,不信马儿驮得动。(石孝友《玉楼春》)

休问离愁轻重,向个马儿上驮也驮不动。(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

遍人间烦恼填胸臆,量这些大小车儿如何载得起!(王实甫《西厢记》)“愁苦之深重竟然使马难驮,舟难载,车难装,抽象的意觉感受变成了可触可见的重物。在这种奇妙的想象与夸饰手法的营造下,诗歌的表现力和感染力令读者击节称绝。这种化虚为实的艺术手法很值得加以探研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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