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言不尽意”到“立象以尽意”——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草原英雄小姐妹》《天路》观后-

从“言不尽意”到“立象以尽意”——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草原英雄小姐妹》《天路》观后
作者:田旭
来源:《艺术评论》 2019年第7



[内容提要]舞蹈向来被认为是“长于抒情、拙于叙事”的艺术。在舞剧作品的呈现过程中,仅靠舞蹈动作语言难以恰当地描绘其中的人物身份与性格,无法完满地传达戏剧性情节及意义,因而通常需要文字语言适时给予必要的提示。然而,在“文华大奖”获奖舞剧作品《永不消逝的电波》《草原英雄小姐妹》和《天路》的呈现中,通过对舞蹈动作语言表现性的发掘以及音乐、舞美等艺术形式的巧妙运用,依靠舞蹈动作语言之“象”或舞台上呈现的综合艺术形象较为准确而完整地呈示了舞剧的情节,成功地传达了特定的主题立意。

[ ]言不尽意;立象以尽意;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草原英雄小姐妹;天路

201962日晚,由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和旅游部、上海市人民政府主办,上海市文化和旅游局承办的第十二届中国艺术节隆重落下帷幕。艺术节期间,众多高水准的演艺及文创产品博览会以不同的形式集中展示了全国在舞台艺术创作、演出以及文化创意产品开发方面的优秀成果。在展演的舞剧类作品中,上海歌舞团有限公司创作的《永不消逝的电波》(下称《电波》)、内蒙古艺术学院创作的《草原英雄小姐妹》(下称《小姐妹》)、国家大剧院与北京歌剧舞剧院创作的《天路》荣获本届艺术节舞剧类作品的“文华大奖”,共同代表了近年来我国舞剧创作的优秀水平。

虽然舞剧《电波》《小姐妹》《天路》的主题不一,题材所处的时空环境各异,但它们同获文华大奖,必然在某些方面存在共性,也必定在舞剧创作“质”的层面取得了新的突破,从而令人感到欣喜和赞叹。在笔者看来,它们的舞台呈现在很大程度上实现了从“言不尽意”到“立象以尽意”的飞跃,从而突破了舞剧表情达意的传统模式,令人耳目一新。

一、“言不尽意”

“言不尽意”出自《周易·系辞上》,乃中国古代美学用语。王弼等从文学创作的角度,将之解释为“语言不能将主体的审美感受予以完全的表达”,刘勰则强调“自觉欣赏和追求意在言外的表达效果”,唐宋以后更为强调“文学艺术作品中的韵外之致”[1],即通过有限的语言、形象来传达无穷的审美意趣等。在围绕舞剧的讨论中借用此言,旨在据其本意而进一步延伸开来,特指舞蹈语言难以准确而完整地呈示舞剧的情节和表达主题立意。

众所周知,舞蹈形式语言符号的抽象性决定了其更适合抒发情感,而非描绘客观物象或解说戏剧性情节,以致舞蹈“长于抒情、拙于叙事”的观念早已深入人心。但是,在舞剧艺术中,舞蹈却又不得不勉为其难,身兼“叙事”与“抒情”二职,不得已借助文字语言以便明晰人物、阐明事理。故而,舞剧的情节往往需要借助文字语言帮助观众事先知悉整部作品的情节概貌,甚至作品的每一幕、每一场都需要文字语言的提示,以免观众在赏舞过程中产生审美困惑,甚至导致对作品主题意义的含糊认知或误读。因此,舞剧作品配以剧情解说性的文字已是常态。


然而,舞剧之所以成其为舞剧,必定是以“舞”为主,赏“舞”胜于观“剧”。当然,以文释剧未尝不可,但在本届艺术节中展演的部分舞剧作品对舞蹈语言的巧妙运用,加之音乐、舞美等其他相关艺术要素的创造性协作,令剧中人物与戏剧情节的呈示以及主题立意的传达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超脱于文字语言的解说,甚至只需纵观舞蹈形象的动态呈现或舞台综合画面的动静交替,便可体味作品着意传达的戏剧情节与主题立意——此可谓“立象以尽意”。

二、“立象以尽意”

“立象以尽意”乃是《易传》的哲学、美学观。“圣人立象以尽意”(《系辞》上),说明“象”与“意”之间存在联系。“象”乃具体可感的直观形象;“意”指思想、情意。“象生于意,故可寻象以观意”(王弼《周易略例·明象》),可见“象”与“意”的关系,即“意”在“象”先,通过对“象”的把握可明晰“象”中所蕴之“意”。由此承上文而论,在舞剧艺术中,由舞蹈自身或包含舞蹈在内的呈现于舞台之上的各种艺术形式共同营造的丰富形象必然包含并能传达特定的主题意味,并可在动态的审美时空中或隐或显地揭示人物身份、刻画人物性格、描绘跌宕起伏的戏剧性情节,表现特定的情感与意义。

与以往的诸多舞剧作品相比,《电波》《小姐妹》《天路》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舞剧创作“言不尽意”的固有藩篱,在与多种艺术形式的协作中,以其舞蹈之“象”成功地表述了各自剧中之“情”与题中之“意”。进而言之,“象”的传达与理解,或可超脱于舞台之外的媒介手段,文字语言对剧情的概说不再成为舞剧创作与呈现的必要成分。

纵观上述三部作品,舞剧中所立之“象”似可分为如下几种类型:交代客观时空之“象”、阐明人物身份之“象”、渲染情境氛围之“象”、建构戏剧冲突之“象”、凸显舞蹈本位之“象”、强调主题立意之“象”。需要说明的是,此处所言之“象”并非单一地凭舞蹈一己之力而呈现,更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静态形象,而是指在作品呈现的过程中,舞蹈与多种艺术形式的完美协作,在舞蹈艺术的审美时空中共同营造出的综合艺术形象或传达的审美意象。

(一)交代客观时空之“象”

在《电波》中,舞台上呈现出老上海的典型景观,令人无需思虑便可意会身处何地,亦无需过多考量便可轻而易举地知晓这般景致所处的时代,加之《渔光曲》的音乐,协助舞蹈营造出当年特有的风情,完满地以视觉和听觉两种形式唤起了人们对那个年代的追忆,以此为戏剧情节所处的特定时空定位。

《小姐妹》呈现伊始,用小学生们在教室中读书的场景及歌声将戏剧事件拉回到几十年前发生的故事,用寒夜风雪的动态画面,刻画了故事发生的特定时空。由此,简洁明晰地交代了戏剧情节所处的时代和环境。

在《天路》的序幕中,首先亮相的铁路工程建设者与藏族打扮的兄弟二人可谓明确地表明了故事发生的自然与地理环境,弟弟索朗吹奏的口琴声以听觉意象的形式将观众的“视野”带回到过去。在随后的舞台场景中,还有这样的一幕令人印象深刻:舞台的前景雪花漫天,舞台中间是繁忙的铁道工程建设者,舞台的背景配以相应的电影画面,不但说明了故事发生的特定空间,同时交代了空间特征,通过舞美与舞者的表演——工程建设者扛着沉重的铁轨,步履蹒跚,表现了修筑铁路的异常艰辛。在这里,透过前景看中景,在背景的衬托下聚焦中景,给人一种特有的时空感,这种时空感实际上是一种距离感,将客观时空的遥远拉回到心理时空的切近,如此更有利于观众对作品进行更为纯粹的审美体验。

可以说,舞台上呈现的景象,无论整体亦或某一具体的物象,只要能够让人经由其呈现而认知故事发生的时代、空间、情境等,便完成了自身的使命。当舞蹈形式以一种独特的样态在舞台空间中摇曳,便会在时间流动中愈发强化其传达的特定时空环境或情绪氛围。这样一来,
特定时空环境的意象被符号化了,这个被符号化了的客观形式便具有了特定的表现性。然而,需要注意的是,呈现于耳目之前的某种特定符号,既不能过于深奥,以致令人感到陌生而难以理解,又不能过于浅显,以免被斥之以“粗浅”,甚至“媚俗”。

(二)阐明人物身份之“象”

在三部作品中,与戏剧情节直接关联的人物及人物关系相对比较清晰,在化妆造型的协助下,通过人物肢体动作语言的特征、特定的舞段、富于特色的神情和细致入微的眼神表现,刻画着不同人物的身份与性格。同时,人物之间的关系或直接明了,或随着剧情的发展逐步明晰。

在《电波》的舞台上,夜幕下的人物三三两两,孰敌孰友,令人心生疑问的同时也传达了斗争的复杂性与严酷性。相应人物的舞段适时呈现,恰到好处地塑造了特定人物的形象,并且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营造了情境,渲染了气氛。此外,《电波》使用投影字幕的方式介绍人物身份,虽然强化了戏剧题材的真实感与历史感,但就戏剧情节的有效传达而言又似无太大必要。因为,在观众赏舞的过程中,是否明晰舞者代表的特定历史人物对于感知作品的情节而言并无显著影响,故而,投影字幕的价值可能更多地在于营造一种历史情境的代入感,引领观众从虚幻遥远的戏剧情感转换为真实当下的革命情感,从而消除由巨大的时空跨越带来的情感距离,更为有效地强化作品的主题立意。

进而言之,在舞剧作品中,对戏剧人物角色的设置当作为一个值得考量的问题。如果戏剧情节中的人物没有过于复杂的设计,人物之间的关系没有超乎常理的怪诞,或许完全可以通过艺术的手段将其予以较为明晰的呈示,而无需文字语言的明示。反之,倘若人物及人物间的关系过于复杂,文字语言的提示则成为必要,否则,便可能影响观众对戏剧情节的把握,干扰“象”的完整生成,对主题立意的感知或许会有所失。

(三)渲染情境氛围之“象”

《电波》开篇伊始,在阴冷的舞台光影中,连绵不绝的电报密码符号从舞台上方急促地倾泻而下,加之电报机发出的若隐若现的滴滴声,足以显现革命情势之危急和地下工作者们所处的环境之艰险,同时也隐喻着千万革命志士迎着枪林弹雨而前赴后继。舞台上呈现的这般场景足以为全剧情节与氛围定调,不难看出“寻象以观意”之以小喻大、以少总多、由此及彼、由近及远的功能与特点。

该剧舞台空间中常以阴暗色调为主,营造着当时社会环境的阴暗与情势的压抑,同时配以戏剧情节的层层推进,将这种紧张感曲折地传达给每一位观众。作品以这样的方式述说着斗争环境的恶劣,赞颂着满怀革命理想、在隐秘战线中与敌人周旋斗争的地下工作者。

在《小姐妹》的“第二课”中,舞台深处的两张病床上分别躺着姐妹二人,当妹妹因发现自己失去了左腿而悲痛欲绝时,舞台侧前方的当代小学生们用同情感伤的表情和眼神凝望前方。在舞台空间前后这一静一动的对比中,令观众获得更为强烈的情感触动。一方面是因看到痛苦挣扎的妹妹而引发感伤和怜悯,另一方面则是对凝望前方的小学生们内心情感的体察,这种复合化的情感意象,强化了舞台表演对特定情境氛围的渲染。

《天路》的第二幕在表现藏族农家生活乐趣的轻松舞段时,因藏民的婴儿突患重疾而令气氛骤然紧张。最终,由于附近既没有医院又没有现代化交通工具,患儿未能被及时送往城里诊治而不幸夭折。藏民们为亡婴举行水葬,工程兵们也送上鲜花以示哀思。这样一段情节的描绘,从轻松愉快到紧张危急,再到悲伤,成功地传达了情境氛围的起落骤变,进而暗示了修筑“天路”对藏区和藏民的重要性。之后的另一场景,更是营造了藏民与工程兵对于修筑“天路”的决心与勇气:以民众手捧烛灯为前景,工程兵扛轨铺路为中景,以具有深度感的隧道画面为背
景,工程兵和民众坚毅地朝着隧道深处挺进。这一幕给笔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舞台空间的前、中、后各有所彰且相互协作,共同构筑起一幅令人动容的立体画卷。

(四)建构戏剧冲突之“象”

在《电波》中,戏剧冲突之“象”的呈现有时细致入微,有时跌宕起伏。旗袍舞的呈现,除了交代时空背景的功能,还暗示了一种优雅唯美的生活情调,其似乎与戏剧性情节的跌宕起伏并无太大关联,然而,黑风衣的群舞却将几近无关情节的旗袍舞所描绘的日常意象击碎,将舞台空间灌满令人窒息的惊怖气氛。

同时,对戏剧人物形象的细致刻画,也隐晦地强化了戏剧性冲突之“象”。比如对我党地下工作者的形象刻画,神情勇敢刚毅,眼神中却透出对周遭环境的高度警觉和防备;与之相对,特务形象的歹毒也被刻画得淋漓尽致。单从人物形象的刻画和表现中,就透射出谍战情节的心惊胆战。

此外,舞台中呈现的巨幅报纸图片中的十几个大字——“重大消息!共产党在沪联络站均被捣毁!”似乎足以刺痛观众的眼球,其伴以动态的舞蹈前景,令观众的情感被深深地触动。当我们习惯了正义力量必胜而反动势力必败的惯常戏剧套路,面对剧中英雄人物的牺牲似乎难以接受。当“同志们,永别了,我想念你们!”映入眼帘,更是令全场观众的心灵为之震颤!

《天路》中的主人公之一——工程兵卢天,从面对母亲要求他退伍参加高考而表现出的犹豫中,便预示着其更倾向也更可能继承他父亲筑成“天路”的遗志,甚至当他拿到调令后也依然徘徊不决。面对去与留,主人公内心的激烈冲突通过两个舞段展现出来,从表现过去陪在父母身边的喜悦之情,到表现当下自己内心纠结去留的痛苦,无需其他形式的辅助,已经足以向观众表明舞蹈所绘之意。然而,当他尚未完成父亲未竟的事业时,突如其来的地震导致工地塌方,他的生命永远地留在了那片高原之上。如此这般戏剧冲突的呈现,舞蹈与舞美的协作可谓功不可没。

(五)凸显舞蹈本位之“象”

在上述三部作品中,凸显舞蹈本位的舞段颇令人瞩目。

《电波》中的旗袍群舞不但实现了舞蹈自身的审美价值,同时确证了时代背景,在戏剧情节推进的过程中,其作为氛围对比的外在参照对象,强化了灯红酒绿下“寒气逼人”的社会气氛。剧中李侠夫妇的双人舞表现出的内敛与深沉,并无刻意炫技的倾向,却也不难看出舞者之深厚功力。更重要的是,从双人舞中折射出了主人公的身份与内心情感,有效地服务于人物形象的刻画与戏剧性情节的传达。

在《天路》的第三幕中,藏区男女老幼到营地慰问工程兵,载歌载舞的藏民舞蹈恰如其分地推动了剧情,烘托了气氛,表现了藏民对早日筑成“天路”的期盼。这样的舞段不再是为舞而舞,而是服务于戏剧情节的发展,甚至成为推进戏剧冲突的手段。

此外,所谓凸显舞蹈本位,并非意味着舞剧呈现中的所有内容都交由舞蹈独立承担,而是在戏剧情节的呈示过程中无需刻意依赖文字语言的解说,通过舞蹈及与舞蹈协作的其他艺术形式共同完成剧情的陈述以及相关人物形象的刻画、情绪氛围的渲染等。即便诸多情节主要通过舞蹈的手段依然难以充分地交代,然而这在观众对作品的基本情节和主题立意的接受和理解方面非但没有大碍,反而还会促使观众更加专注于舞蹈形式带给自身的审美体验。可以说,舞蹈本位的复归与凸显,确证了舞蹈自身的价值,让“舞蹈”回归“舞蹈”,将观众的注意力拉回到舞蹈而不是执着于故事。


进而言之,除了哑剧式的舞蹈动作语言可以描绘戏剧性情节的变化发展之外,抽象动作语言营造的情境或情绪色彩的对比——尤其是在舞美布景的协助下,亦可较为明确地向观众传达戏剧性情节的推进。简言之,舞蹈的抽象可凭借舞美的具象而得到意义的有效传达与确证。舞美或舞台布景展现了特定的时代、地域、场景、情境等,舞蹈则强化了作品主题意象与形式的意指,使得舞台时空中整体呈现出的动静对比更易于被观众理解和接受。

(六)强调主题立意之“象”

“立意”,或许可被视为舞剧创作的灵魂,所有的创作都要围绕作品的主题立意而展开。作品成功与否,在很大程度上可据其是否通过独特的艺术形式有效地传达了主题立意。

比如“同志们,永别了,我想念你们!”此言一出,《电波》之主题立意的传达可谓升华到了至高点。在用舞蹈手段将起伏跌宕的戏剧情节作了详尽的铺陈描绘之后,最直观的文字语言传达无疑更具有震撼力。然而,这里的文字已不再是单纯意义上的语言文字,而是成为意象化的文字——以其形式之身而非单纯的语言意义参与到戏剧内容呈现的统一体中,成为舞剧情节发展和情绪渲染的形式要素,因而超越了日常文字语言的基本功能和意义。

《天路》的宏大主题,直到临近剧终方以解说性的文字向观众陈述,然而在此之前,戏剧情节中描绘的仅是普通人物与事件。此可谓以小见大,感人至深,将个体的崇高最终升华为事业的崇高。但是,倘若没有先前生动的舞台呈现,或观众在观赏舞剧作品所描绘的情节之前直接阅读这段文字,必定如日常阅读那般,更多的是对这一伟大工程的理性认知,断不会被如此这般地感染和感动,更不会有持久的掌声。观众的掌声,不仅仅是献给天路的修筑者,同样也是献给舞者,是把对筑路者的崇敬转化为对表现这段宏伟史实的舞者及作品的敬意。由此可见,《天路》的主题立意明确而崇高,更可见其对主题立意的传达精准而充分。此外,我们还应当看到的是,“天路”的成功修筑,是国家意志与力量的体现,同时也反映了祖国对少数民族地区和人民的关爱与支持,这也是《天路》的题中之义。

综上所述,《电波》《小姐妹》《天路》的创作与呈现,凸显了从“言不尽意”到“立象以尽意”的飞跃。将这一飞跃以交代客观时空之“象”、阐明人物身份之“象”、渲染情境氛围之“象”、建构戏剧冲突之“象”、凸显舞蹈本位之“象”、强调主题立意之“象”加以概括,尚且难以涵盖其全部。故而,尚需舞界同仁对作品作进一步的分析与反思,以便更好地探索和总结舞剧艺术创作的规律,修正不足,令现有作品精益求精,为今后的创作提供有价值的经验,推出经得起时代考验的舞剧精品。

三、思索与总结

《电波》《小姐妹》《天路》三剧成功夺得文华大奖,可以说是在国家层面对其艺术创作的充分肯定。就题材而论,《电波》《小姐妹》《天路》同为历史或现实题材,不同在于三者所述的故事分别发生在不同的历史时代和空间环境。

“为时而著,为事而作”是唐代诗人白居易提出的诗歌创作原则,这一原则也可为当下的舞剧创作所借鉴。纵观三剧,皆可谓“为时而著,为事而作”。相比之下,《电波》反映的历史故事距今天较为久远,但在当代依然具有重要的审美价值,因此,称其“为时而著”同样无可厚非。

具体而言,《电波》之剧情出于史,又再现于剧,戏剧情节在时间距离与空间环境的转换中呈现,透射出当今一代对革命前辈的缅怀、敬仰,以及对革命精神的认同与传承。这在艺术功能上具有重温革命历史和继承革命传统的意义,其社会功能与艺术价值在新的历史条件下重新建构,从而获得了更为丰富的文化内涵。换言之,国家社会需要铭记历史,以艺术的方式再现过去,对人民群众进行革命历史传统教育并赋予作品时代气息。舞蹈艺术用抽象的动作语言
形式表现革命战争题材,将那段遥不可及的历史予以高度的形式化、艺术化、审美化、浪漫化,以舞剧的形式唤起当代人的红色记忆以及对历史与传统精神的敬仰与崇尚,以文艺创作唤醒民众的爱国情怀。

就形式而论,《电波》《小姐妹》《天路》之呈现,在很大程度上令舞蹈复归本位。舞剧内容的传达虽有文字语言的备份,但在观赏过程中并不需要随时观照文字所述,而是将关注的焦点稳定于舞台时空中便能明晰人物,理解剧情。观众在赏舞过程中毫不吝惜掌声与喝彩,其缘由绝非单纯地因为戏剧情节的感人,而更是因为“象”的呈现与“意”的有效传达——舞动心感,掌声自来。

从“以剧感人”到“以舞动人”,从“言不尽意”到“立象以尽意”,若就舞剧创作与审美而论,就是将舞剧呈现中的文字语言所占的比重降低,力求突出舞蹈形式语言在舞剧呈现与意义传达中的独立性与有效性。之所以如此,在舞剧创作日益强调舞蹈本位的复归之外,还隐藏着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即文字语言对主体审美能力的消极影响。

借助文字语言概述舞剧情节,虽然有助于观众对作品内容的理性认知,却在客观上助长了审美接受的惰性。在赏舞过程中,观众如果被置于消极被动的地位甚至习惯于文字语言对作品的事先解说,其体验和领悟到的审美意蕴会显著减少,乃至审美感兴能力日益钝化。如此一来,恰恰背离了艺术审美应有的功能与价值。故而,在舞剧创作中,提倡以舞表意,而非以剧立意。

综上所述,从“言不尽意”到“立象以尽意”的感性表达,凸显了舞剧创作领域的创新。这一创新在形式上是艺术表现手法的创新,但在内容上却又关乎题材的创新,同时也蕴含着更深层次的思想情感内涵之新。

以《电波》《小姐妹》《天路》为代表的当代优秀舞剧作品,充分展现了在国家文艺方针的指引下,舞蹈艺术工作者在舞剧领域勇于探索、大胆创新所取得的丰硕成果,也是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中文艺战线上取得的新成就。

注释:

[1]朱立元.美学大辞典[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0211.
旭:上海师范大学音乐学院讲师,中国艺术研究院舞蹈学博士

责任编辑:赵金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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